“秋生，你說人咋能壞到那地步？”

　　他突然開口，聲音低得像從嗓子眼擠出來的。

　　“沈蘭芬再不濟，也是條命。趙二狗那王八蛋，李春生那畜生，他們連眼都不眨就把人給毀了。”

　　李秋生坐在旁邊的木凳上，雙手搓着膝蓋，低聲說。

　　“哥，這事不能怪咱們，雖然我知道我這麼說有點不好聽，沈蘭芬估計也是報應。”

　　“況且村長都定了，逐出去，也算給了交代。”

　　“報應？”

　　李東生冷笑，猛地把水碗往桌上重重一放，水濺了一桌。

　　李秋生被他動作吓得一縮脖子，半晌才小聲說。

　　“哥，咱也盡力了。你别……别太往心裡去。”

　　李東生沒接話，起身走到門口，推開門往外看。

　　過了一會兒，二姐來了。

　　她穿了件灰撲撲的棉襖，頭發用根布條随意紮着，臉上帶着疲憊。

　　她一進門就直奔主題：“東生，秋生，沈蘭芬的葬禮，咱得辦。不能讓人說咱村裡沒人情味。”

　　李東生靠在牆邊，聞言擡了擡眼皮，沒吭聲。

　　倒是李秋生先開了口：“二姐，這事……村裡沒人提，咱攬過來幹啥？”

　　二姐瞪了他一眼，語氣硬邦邦的。

　　“沒人提就不管了？李春生是養她的，他名聲怎麼樣咱們不管了，不夠咱不能讓人戳脊梁骨，說咱冷血。”

　　她頓了頓，聲音軟了點，看向李東生。

　　“東生，我知道你心裡有氣，可這事我得管。錢我自己出，不讓你為難。”

　　李東生終于開口：“二姐，錢的事不用你一個人扛。咱仨一起出。”

　　二姐愣了下，随即松了口氣，臉上擠出個笑：“行，二姐謝你了。”

　　接下來的兩天，村裡忙碌起來。

　　沈蘭芬的葬禮雖簡單，但也算體面。

　　棺材是老周幫忙釘的，木頭雖不頂好，但打磨得光滑。

　　墓地選在村後山坡上，風水還算過得去。

　　葬禮那天，村裡人來得不多，稀稀拉拉站了一圈。

　　李春生沒露面，也沒人問起。

　　趙二狗早就收拾包袱跑了，聽說連夜去了幾十裡外的鎮子，估計這輩子都不敢回來。

　　葬禮結束，二姐站在墓碑前，燒了最後一疊紙錢，灰燼被風卷得滿天飛。

　　她歎了口氣，喃喃道：“你下去好好投胎吧。”

　　李東生站在遠處，看着二姐的背影，眼神複雜。

　　他沒過去，帶着秋生和金花回了家。

　　村裡人像是約好似的，葬禮後沒人再提沈蘭芬的事，村長也放了話，不許再傳這些糟心事。

　　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正軌，但李東生心裡總覺得堵得慌。

　　這天，他站在林場邊，盯着圈裡哼哼唧唧的野豬。

　　這些是楊光抓來的第一批，本來這些東西就很大，現在已經可以出欄了。

　　他眯着眼盤算買家，想來想去，還是覺的國營飯店是最好的買家，胃口大，能吃下整批貨。

　　可怎麼跟他們搭上線，是個問題。

　　“秋生，咱去鎮上。”

　　李東生拍了拍手，轉身對弟弟說。

　　李秋生一愣：“哥，這麼急？去幹啥？”

　　“找國營飯店的經理。”

　　李東生語氣堅定，眼中閃過精光，“這批野豬，去找買家。”

　　鎮上的國營飯店在街口，紅磚牆，門口挂着塊油膩膩的牌子，寫着“人民食堂”四個字。

　　李東生帶着李秋生推門進去，裡面熱氣騰騰。

　　幾張桌子旁坐着吃飯的工人，服務員端着搪瓷盤子來回穿梭，忙得腳不沾地。

　　“你們找誰？”

　　一個穿白褂的中年男人迎上來，斜着眼打量他們。

　　李東生站直了身，語氣不卑不亢：“找你們經理，談生意。”

　　那人上下打量了李東生一眼，嘴角撇了撇，像是覺得這兩個鄉下人能談出什麼大生意似的。

　　不過他也沒多廢話，懶洋洋地擺擺手：“行吧，跟我來。”

　　說完，轉身就往後院走，步子邁得慢悠悠，像是在故意考驗李東生他們的耐心。

　　李東生和李秋生對視一眼，沒吭聲，默默跟在後頭。

　　穿過喧鬧的食堂，後院安靜了不少，隻有一隻瘦貓蹲在牆角，舔着爪子，冷冷地瞅着他們。

　　男人推開一扇木門，朝裡面喊了聲：“張經理，有人找，談生意。”

　　屋裡傳來一聲低沉的“嗯”，男人退到一邊，示意他們進去。

　　李東生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，低聲道：“别緊張。”

　　李秋生咽了口唾沫，點點頭，眼神裡卻藏不住一抹慌亂。

　　屋子不大，牆角堆着幾摞賬本，桌上攤着一堆單據。

　　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後頭，穿着幹淨的灰色中山裝，正低頭翻看着什麼。

　　聽見腳步聲，他擡起頭，掃過李東生和李秋生，嘴角微微上揚，露出一個禮貌卻疏離的笑。

　　“坐吧。”

　　張經理指了指對面的木椅，聲音平穩，“什麼事？”

　　李東生拉開椅子坐下，姿态從容，像是早就演練過無數次。

　　他清了清嗓子，直入主題。

　　“張經理，我叫李東生。這次來是想跟您談談野味的供貨生意。”

　　“我那兒有批野豬，個頭大，肉質好，絕對新鮮，想問問您這兒有沒有興趣。”

　　張經理靠在椅背上，上下打量着李東生，沒急着接話。

　　李秋生坐在旁邊，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褲腿，眼神在屋子裡亂飄，生怕說錯一句話壞了事。

　　“野味？”

　　張經理終于開口，語氣裡帶點好奇，“這年頭，野味可不好弄。你們從哪兒搞來的？”

　　李東生微微一笑，語氣裡透着股自信。

　　“我自己養的。在我們村後頭有片林場，我跟人合夥圈了塊地，專門這些東西。”

　　“喂的都是山裡的草根樹皮，現在野豬剛出欄，您也知道，這些東西肉味兒純正，比家豬香。”

　　“您要不信，我可以帶您去瞧瞧，現場宰一頭給您試試。”

　　張經理挑了挑眉，像是被這話勾起了點興趣。

　　他想到什麼不自覺的低頭翻了翻桌上的文件，皺着眉嘀咕了句。

　　“巧了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得到消息了故意來的呢……”

　　然後擡頭看向李東生，眼神裡多了幾分認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