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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赤心巡天》第2550章 卸甲!

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5284 2024-12-21 20:22

  第2550章 卸甲!
趙汝成口口聲聲說的是杜野虎。

  在場眾人聽到的,都是那個“也”字。

  杜野虎會如此,薑望更會如此。

  赫連昭圖金燦燦的如雪中烈陽,他仰頭望天,平伸一隻手,似要接天上飛雪。

  “孤今在此,欲掌大權,是一定要成就一番事業,被所有人記住的。

  他合握五指,這隻手明明什麽都沒有握住,但又似什麽都握住了,就這樣收回視線,看著趙汝成:“不多一個杜野虎。
又或者別的誰。

  趙汝成沉默片刻:“……你說得對。

  他‘哈’了一聲:“現在我們夫妻倆成了那種話本小說裡的反面人物啦,鬥不過你這樣的天命主角,隻能灰溜溜地回家叫家長……若是再有幾分趾高氣揚,就更惹人生厭。

  他終是擡起頭來,喊道:“三哥!
救我!

  起先隻是寒星一點。

  繼而雲開九重。

  風雪都靜了。

  適才還呼嘯萬裡、席天卷地的白毛風,這會乖順得翩若絲絨。

  微風拂面猶帶暖,雪花落在肩上,很有幾分溫柔!

  薑望青衫掛劍,從天而降。

  呼延敬玄近乎本能地上前,護住赫連昭圖。
完顏青霜亦握緊了長劍。

  薑望的目光壓根不往他們身上放,隻看著赫連昭圖:“草原乃雲雲的家鄉,於我亦為故地。
方才在天上等著,眼見風雪肆虐,牛羊悲鳴,實在坐立難安,便順手斬了兩百九十七個凜夜風眼……”

  他的指間有一縷寒霜,就這樣輕輕撣去。

  “希望殿下不要覺得我多管閑事。

  呼延敬玄先前拚盡一切、險些身死所創造的戰績,便是這般數目的凜夜風眼。
不多一個,也不少一個。

  換而言之,有他沒他,沒差。

  他在厄耳德彌留下的諸多修行記錄,都已經被趙汝成打破,

  他在蒼圖鏡壁所創造的洞真極限,早被薑望拔高至一個不可企及的地步。

  如果薑望願意,這尊號為“牧國第一真”的強者,可以什麽痕跡都沒有。

  赫連昭圖笑了:“孤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一句——好你個鎮河真君,竟然用救災這麽歹毒的手段對付孤?

  他收斂了笑容,對薑望極認真地一禮:“孤替草原百姓,謝過薑真君援手。

  薑望還了一禮,承認他可以代表草原。

  又轉過頭來,對著仍在揮刀迫殺的朱邪暮雨道:“要不然這位將軍先停手吧?
讓我們安靜地聊幾句。

  赫連昭圖笑容溫煦地看著薑望,並不言語。

  朱邪暮雨置若罔聞,手中長刀愈疾,陣中兵煞愈翻湧!
每一刀都對著赫連雲雲的要害去。

  薑望面無表情地折身:“我說……停手。

  他的兩指並為劍指,在折身的同時便斜下一劃——

  此時聚集到雲境長廊裡的甲士已經有萬員,在朱邪暮雨這等軍中宿將的掌控下,兵煞滾滾、渾如一體。

  “擋我者死!

  朱邪暮雨視自己為完完全全隻實現赫連昭圖意志的戰爭兵器,不是不清楚薑望的恐怖,但越是清楚,越要表現。
赫連昭圖叫他殺皇帝,他也敢舉刀!

  此刻一鼓兵煞,萬軍皆前!

  刷——

  便如月光破雲來。

  接著便是甲胄砸地的聲音,萬聲混同一聲。

  啪!

  朱邪暮雨隻覺身上一涼,手上一空,頭頂一輕——

  頭盔已被削去,長刀已然脫手,戰甲落在地上,整個人隻有一件單衣,一條單褲,一雙完好的軍靴。

  赫連雲雲是怎樣單薄地奔出雪夜,他亦怎樣單薄地立在此間。

  他身前身後所有甲士,無不如此,盡皆隻著單衣,個個空手茫然,不知所措。

  滾滾兵煞散歸為血氣,絲縷般彌散在空中。

  一劍萬軍卸甲!

  戰場立時無聲。

  提著馬鞭在萬軍之中的赫連雲雲,早已經到了潰敗邊緣,還在憑本能攻殺,被全身是血的趙汝成……一把擁入懷中。

  她擡鞭還欲再爭,卻似感受到了什麽,一下子垂落了雙手,就此神意昏迷。

  朱邪暮雨手中已無刀,但握起拳來,森冷地看向薑望。

  身後卸甲之萬員,也都握拳聚勢,隨他轉眸。

  面對如今的鎮河真君,一劍之下或為煙塵,這些兵將也無一人退縮。

  的確是萬裡挑一的精銳之師!

  赫連昭圖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,仍然看著薑望,很見從容:“您這是要插手我大牧儲爭?

  “大牧乃天下強豪,北境霸主,哪個外人這麽不長眼,膽敢插手本國儲爭?

”薑望按劍道:“若真有這般不曉事的,不妨說出名字,我當為殿下拒之!

  赫連昭圖垂下眸光:“這麽說來,是孤誤會了?

  “天大的誤會!
上次來草原,殿下還請我赴宴呢!
”薑望道:“我今北來,不過是為了看看我家小五,看看雲雲。

  他看著擁在一起的趙汝成夫妻,慢慢說道:“也許是我命數不好。
這一路走來,不斷失去又告別,隻剩幾個家人。
不免思之念之,常常牽掛。
我抱著爭命的決心走到今天,不想再失去誰了。

  “此亦人之常情!
”赫連昭圖定聲道:“看望之後呢?
鎮河真君對他們有什麽安排?

  “如果殿下允許的話,我想帶他們回星月原。
”薑望聲音溫緩:“白玉京酒樓生意還不錯,添兩雙筷子不成問題。
我家安安……也很想她的五哥五嫂。

  赫連昭圖看著他:“說起來,孤雖屢次宴請薑君,薑君可是一次都沒有赴宴。

  “往前我年紀還小,不太懂事……又或者太忙!
”薑望略帶幾分歉意:“往後咱們有的是機會,可以好好相處。

  饒是以赫連昭圖城府之深,也一時眨了眨眼睛,難以定住表情。

  薑望今天走到的位置,所達到的影響力,常常讓人忽略了他的年齡。
今年也才三十歲的他,的確可以說一句“往前年紀還小”!

  可這位已經是經常和南天師應江鴻、大齊軍神薑夢熊一起被人提及的大人物了!

  他輕歎一聲:“薑君和駙馬的感情,令孤感懷。
哈,說來也有幾分心酸,孤剛才在想——今日若是孤輸了,或者更直接一點,駙馬實力再強幾分,剛才直接擊破呼延敬玄,將孤陣斬。

  他盯著薑望的眼睛:“竟會有誰站出來說一聲,要帶孤回家呢?

  這位大牧皇子,頗有幾分唏噓:“鎮河真君的心情孤能理解,孤的心情您是否能夠體諒?

  “殿下以天下為家。
”薑望認真地說道:“這茫茫草原,天光所照,何處不是您的家園?

  他竟解劍,當著所有人的面,躬身彎腰,對赫連昭圖深深一禮:“我家小五確實行事魯莽,他心切雲雲,就不計後果,豈知殿下寬宏之心、容人之量?
請容許我代他向殿下緻歉!

  趙汝成抱住赫連雲雲的手就是一顫,一時咬住了牙。

  赫連昭圖側身避禮:“薑君不必如此!
陣前爭殺,生死尋常事耳。
孤還不至於沒有這點覺悟。
駙馬和雲雲的感情這樣好,孤也很是欣慰。

  趙汝成斂去了眼中的洇紅,低聲道:“我也願意向皇兄道歉——或許不該稱皇兄,便稱殿下。

  他是個講風儀、愛面子的,可是連三哥都低頭,他如何還能梗著脖子?

  赫連昭圖淡淡地看他一眼:“先給雲雲治傷吧。
她也是孤的家人。

  說著又取出一枚金燦燦的丹丸,對薑望道:“孤這妹子心有寰宇,無論是薑君還是駙馬,都不好替她做決定。
不妨將她喚醒。

  薑望卻在這時折身——

  恰有兩尊身影,撞破天幕而來,瞬時落在場內。

  一者身披草原王袍,長發藏於絨帽。
身量頗瘦,五官深邃。
一者全身鐵甲,就連面容也藏在頭盔裡,隻顯露一雙淩厲的眼睛。

  肅親王赫連良國!

  鐵浮屠之主金曇度!

  赫連良國乃大牧宗室,無論赫連雲雲和赫連昭圖誰上位,都不會影響他的地位。

  金曇度也有足夠的中立的理由。

  兩位皇儲彼此相爭,鬥爭烈度限制在一定範圍內,誰贏誰輸他們都隻看著。

  但牧國之外的人若要出手,卻是不行。

  牧國又不是沒人了!
豈能允許他人幹涉皇儲之爭?

  他們在這時候才出場,已是盡量維系了公正,亦是給予薑望無形的壓力。

  薑望輕輕低頭,便為一禮。

  無論赫連良國還是金曇度,都立即回禮。

  薑望這才輕輕一步,走到趙汝成跟赫連雲雲身邊,一手搭住一個,直接以天道之力灌溉,為他們洗傷,口中道:“些許小傷,卻是不必寶藥。

  傷自然不是小傷,但現在吊住性命維持清醒就好,回頭再去仁心館好好醫治。
大牧皇子現在送出來的藥,他卻是不敢讓赫連雲雲服用。

  赫連昭圖也不勉強,自收寶藥於掌中。

  須臾,赫連雲雲雙眸一清,已經模糊的意識慢慢聚攏,終究醒過神來。

  無窮無盡的疲憊,席卷她的道身。
但她卻拒絕了趙汝成的攙扶,站定在那裡。

  她已知趙汝成歸來,也完全想得清楚,現在是什麽情況。

  眸中隻略有哀意,而後便都掃盡。

  “皇兄!
”她說道:“我以為萬軍相圍,馬革裹屍,便是草原兒女的歸宿——我竟還沒有死。

  赫連昭圖平靜地看著她:“雲雲,我們之間的遊戲,就停止在今天吧。
以赫連之名,發誓你永遠不與你的皇兄爭位。

  赫連雲雲輕輕揚頭:“如若不然?

  “不然今天,孤很不想這麽說——”赫連昭圖面無表情:“你會死,趙汝成會死,你們的三哥……看樣子也會死。

  薑望站在這對夫妻身後,一言不發。

  趙汝成握緊了赫連雲雲的手。

  赫連雲雲沉默片刻。

  她今天死在這裡,是對赫連昭圖最大的反擊!

  本來牧國一母同胞的兄妹,彼此良性競爭,是諸國皇室裡難得溫情的一面。

  今朝驟毀前約,趁皇帝遠征、國家危急之時,發動血腥政變。
赫連昭圖一輩子都抹不去同室操戈的惡名,也永遠得不到大牧天子作為母親的那個身份的原諒。

  但正如赫連昭圖所說。

  趙汝成會跟她同生共死。

  而薑三哥……會為了趙汝成拚命。

  草原兒女固然能輕生死,又如何可以牽連真正關心你的人?

  這位大牧皇女擡起頭來,美眸之中,終有幾分抹不去的苦澀。
她問道:“宇文鐸呢?

  赫連昭圖淡聲道:“被捆在家裡,封住口舌。

  又道:“整個弋陽宮都不會有太多人死。
他們都是我大牧帝國的忠臣。
愛護雲雲公主,也是他們的本分。
並無半點罪責。
孤不會濫殺一人。

  赫連雲雲回過頭來,看向薑望,像很早以前那樣,甜甜地笑道:“早前聽汝成說,薑三哥在白玉京酒樓給我們準備了一個房間,一直不太方便過去……不知可還留著?

  薑望隻道:“三哥在的地方,永遠是你們的家。

  “三哥真好!
”赫連雲雲笑嘻嘻地讚了聲。

  又拿拳頭砸了砸趙汝成的胸膛:“這下大家都閑了,生娃娃的事情可要提上日程了——你不能再說沒空。

  趙汝成俊臉一紅:“這麽多人呢……”

  赫連雲雲極輕極輕的、微不可察地歎了一聲,而便擡起眼眸。

  晦沉的天空,驟然顯現一道天青色的漩渦,仿佛一隻巨大的豎瞳,睜開來俯瞰人間!

  她舉起手來,對著天空道:“我赫連雲雲!
以赫連之名,發誓永不與吾兄赫連昭圖爭位!

  那隻豎瞳緩緩閉上了,赫連雲雲蒼青色的眸子漸而褪為普通的黑白。

  在其他人肅重的神色裡,她反倒像是放下了心事,明快許多,拍了拍手:“好了,夫君!
咱們跟薑三哥回家吧!

  從薑望那淵靜的眼眸裡,飛出無盡光線,交織成純白之舟,便載起他們三人,欲歸星月原。

  “妹子!
”赫連昭圖忽然喚道。

  赫連雲雲立在仙舟之上,回頭看他:“還有事?

  “今日其實應該是個好天氣。
孤請人算過。

  赫連昭圖說著莫名其妙的話,自顧仰首……望天!

  天空那天青色的漩渦又再次出現,這次甚至描上了一層金邊!

  在這個過程裡,赫連昭圖的力量極速拔升。

  這速度恐怖到人們隻來得及眨一下眼睛。

  籠罩天穹的茫茫風雪,一霎竟清空。

  果是個萬裡清闊,星月燦爛的良夜。

  天地交感!

  天象更易!

  大牧皇子,竟然絕巔!

  “妹子。
”如此熾光萬道、天地動搖的時刻,赫連昭圖的聲音卻很平緩:“你何時能絕巔?

  赫連雲雲的神色,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黯淡了許多,但實事求是地說道:“快則五年,慢則……說不準。

  “你知道的,不會有五年的時間給你。
”赫連昭圖說。

  逼得離國,逼得發誓,還不足夠嗎?
還要烙下永遠不能戰勝的陰影?

  赫連雲雲畢竟平靜了下來:“兄長說得是。

  趙汝成抿了抿唇,隻道:“走吧,三哥。

  薑望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是要回去,不過在這之前,我突然想起來……還有一件事。

  所有人都看著他。

  他說道:“不是很重要的事。
隻關乎我個人的心情——這幾天我一直很煩悶。

  他搖頭苦笑:“不知道為什麽,我莫名其妙的……想要打人。
我的拳頭很癢,我的劍……不安分。

  他的視線掃過呼延敬玄:“你不夠格。

  又看向赫連昭圖:“殿下雖證絕巔,現在也不太夠。

  “再者,牧天子向來親厚於我,我豈能劍對大牧儲君?

  漫天搖動的雲朵,因赫連昭圖登頂而幻變的天幕,在薑望沉靜的目光前,又恢復了寧定。

  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。

  薑望的視線落在赫連良國身上:“肅親王,我敬重您。
昔日我自妖界歸來,有賴人族絕巔出手。
您是其中之一。

  最後他看向金曇度。

  一步步踏離仙舟。

  他每走一步,就有一道法身,從天外飛來,化光落入其身。

  最後諸身諸相齊聚,青衫如雲漂泊,他睜著那雙平靜的眼睛:“大帥年歲已高,披掛辛苦,今請——為您卸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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